书卷多情似故人
家旁新近开了一图书馆,令人欣喜。图书馆内,书还不十分充足,但已分类排列整齐,那直抵天花板的一架架、一格格,让我想起博尔赫斯说的,“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书屋高敞明亮,有多间阅读室,还有现磨咖啡出售,我办了借书证,借回一册泰戈尔的随笔集《那些快乐的时光》。
“那些快乐的时光”,是的,似乎不少快乐时光都与阅读有关。读到一篇好文、一首好诗,都令人有幸福感,这幸福感包含了手指摩挲书页时内心的宁静。
毫无疑问,书已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电子屏——手机、平板、电子书阅读器,它们同样在为人们提供着“读”的内容。然而,这些介质隐含着现代社会的浮躁与匆忙。你在打开手机阅读时,可能没看几节就惦记着朋友圈的更新,在那个“圈”里,无数新鲜事被更新鲜的事覆盖、湮没,有如“薄晚啸游人,车马乱驱尘”。网上的滚滚烟尘中,那些迫不及待的说与发布,干扰着阅读的心性。
不似电子屏,纸页天然含有一种沉静、舒缓。当你面对纸页,犹如面对作者,面对活在书中的每一位主人公,他们与你交谈,你分享着他们的喜乐,也分担着他们的哀怨。
书的魅力,在于它所承载的文本和思想,也在于实物本身。文本、思想、装帧、纸张构成了一本书的整体。在那些不同字体、行距与插图中,书,有了各自独立的生命。
你对某一本好书的记忆,不仅是内容,还有它的封皮、纸页的手感,以及你在阅读它时,窗外的天气、你的心境,甚至是你手边的那杯茶。
诗人陈东东说:“每一本书是所有的时间,所有的道路。它们排列,叠加,缠绕,交通,把你围拢在以书为墙的那间书房里……”是的,走入图书馆连排的书架间,如入时间的迷宫。如果,把这句话换成“每一块电子屏是所有的时间,所有的道路。它们排列,叠加,缠绕,交通,把你围拢在以屏幕为墙的那间书房里……”有点别扭是吗?
书是一种特殊的媒介,纸页的翻动间,是几千年来读书人的清梦与思考。
纸质书籍本身也是一种艺术,美好的装帧与工艺带给读者以赏心悦目,有些绝版的书还具有收藏与研究的价值。我的一位朋友,先后购过六七套《红楼梦》,每一次遇到更喜欢的版本,他总是忍不住要买下来。常常,朋友小聚时他带来的礼物是书,给成人的,给孩子的。
有一次去一位朋友在近郊的小楼。他在城内上班,闲时来此看书,种菜喝茶。不怎么上网的他看起来掌握的知识不比大伙少,甚至可能还多一点,比如农业知识,有他端出的一簸箕自种花生为证。
露台,山中夜色近似深蓝。朋友的小书房中有一张书桌,一张靠窗的灰沙发,几架书橱。打开书时,他一定会关掉手机。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完整时光,未被切割、占有。窗外的月光照在他手中的书册上,那幅画面,正是“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的写照。
德布林的小说《图书馆》中,扫烟囱工卡尔·弗里德尔深信:“图书馆里的书久而久之一定会对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产生巨大影响,所以只要人们在这里待上一会儿,随便坐在哪一张椅子上或到处站一站的话,就能获得一些知识。”这位表情严肃的独身男子空闲时常坐在图书馆,一动不动,怀着对书的深深崇敬。这是个让人忘不掉的男人,他代表着人们对文化的敬仰、尊重,而不是浮滑、潦草。
翻开书页,这本身类似一种仪式——将众声哗然挡在门外,让生活、内心慢下来,进入一本书,进入一个作者的内心世界。
我怀念在书店的阅读。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芸芸看书人,比电影镜头里的路人还要不起眼,但他们雕塑般看书的样子,才会让你想买一本他们正在看的书。”董桥先生曾说到藏书印,印记设计得越精致,越见得藏书人对书的那份款款深情。那枚印记,也流露出藏书人的身份与心思——当书都电子化后,这枚带着书的主人的趣味、性情的印记,还能向哪儿觅呢?
我并不否定电子书的便利。在地铁、飞机上,它们陪伴我度过了不少时光。然而,在更多时候,电子产品包括手机,确是极大地影响了我阅读的专注——一目十行,走马观花。而且,用电子产品读完的书,我通常不会再看第二遍,因为不及纸页的翻动方便——当欲回顾某处精彩描写,随时可把书翻回那浅浅折了一角的页码,而不是在屏幕上点“返回”或拉进度条。有时,好不容易找到那个页面,电子屏的右上角可能显示电量余1%。
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它的廓影常被人们晒在朋友圈,然而月光是无法分享与直播的,它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唤起不同的回忆。
纸质书,就如同那静谧的月光吧。(陈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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