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耶秦简中的九九乘法表，这是我国发现的最早最完整的九九乘法表实物。（资料图片）

　　中国之为典籍大国，不仅在于拥有海量历代相传的文献，也在于地下文献层出不穷地涌现，甲骨卜辞、包山楚简、里耶秦简、马王堆汉墓帛书、走马楼吴简、南宋徐谓礼文书……这些地下文献的问世，可补传世文献的不足，使今人对古代历史与文化的研究更加细密深入。

　　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龙山县里耶古城出土了3.7万余枚秦简，内容十分丰富，其中不少简牍涉及秦朝的吏治与廉政建设，请随我们走近里耶秦简。

　　最早的九九乘法表实物发现于此

　　湖南里耶，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一个位于武陵山腹地、湘鄂渝黔交界处的千年古城。里耶在土家语中是“晨起开拓”之意，酉水在里耶古城旁缓缓流过，这里不仅有边城令人神往的风土人情，更因一项重要的文化遗产而闻名。

　　这项重要的文化遗产就是里耶秦简。2002年6月，在里耶古城的一口古井中，考古学家发掘出了3.7万余枚秦代简牍。这一重大发现，立刻引起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2021年，中国现代考古学迎来百年诞辰，中国考古学家评选出了“百年百大考古发现”，里耶古城遗址位列其中。

　　倘若要观赏秦朝留下的文化遗迹，西安兵马俑不能不去，而里耶秦简也不可不知。考古学家张忠培先生认为，目前关于秦王朝的文献资料和文物遗存极少，号称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的西安兵马俑坑规模宏大，惜无文字纪录，而里耶既有古城遗址，又有数量众多的简牍出土，其价值和意义不可估量。

　　里耶秦简是秦朝洞庭郡迁陵县的官府档案，也是目前存世的唯一一份秦朝政府档案，约20万字，年代为秦始皇二十五年至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22年—公元前208年）。里耶秦简的内容十分丰富，包括户口登记、土地开垦、赋税徭役、仓储钱粮、兵甲物资、邮驿管理、司法文书等，还包括三件九九乘法表。

　　我们看其中一枚简牍上的九九乘法表，与我们现在从“一一得一”开始、“九九八十一”结束相反，里耶九九乘法表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的，结尾也不是“一一得一”，而是“二半而一”，即两个二分之一的和为一。里耶九九乘法表共38项，有“八九七十二”就不再列“九八七十二”，一乘以任何数都不变，因此只以“一二而二”为代表编入表中，从“一三而三”到“一九而九”都不编入表中。里耶九九乘法表是更简约的一个版本。先秦典籍《管子》《荀子》中曾提到过九九乘法表，但目前发现最早的记录是在里耶。

　　里耶简牍的问世，改写和填补了《史记》《汉书》中有关秦朝历史的大片空白。世界上极少有国家可以如中国一样，详尽追溯各地行政区划的变动，由此形成了中国历史地理学中悠久的一个分支——沿革地理学。秦朝沿革地理学中，有一个聚讼已久的公案，就是秦朝郡的数量。

　　秦朝统一天下后，废分封而行郡县制。《史记·秦始皇本纪》说，秦朝“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但司马迁并没有把三十六郡的名字记录下来。后世学者有的固守三十六郡之说，有的则认为秦郡的数量是变动的，按照形势增加与改设，秦朝后期存在四十六郡，也可能有四十八郡。

　　里耶秦简的记录表明，在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当年，即公元前221年，就已有迁陵县与洞庭郡的往来公文了，这说明至迟在公元前221年就设立了洞庭郡。在里耶秦简未发现前，根据传世典籍的记载，我们只知道汉朝设有迁陵县，而里耶秦简的记录表明，秦朝即设有迁陵县，里耶古城就是迁陵县治所在地。

　　秦朝采用上计制度了解郡县官吏政绩

　　历史学家李学勤先生曾充分肯定里耶秦简等简牍在吏治与廉洁建设方面的价值：“湖南龙山里耶等地发现的秦简，记载了当时依法治吏的历史，其中就有官员选拔、官德教育、官员行事、考核标准等内容，还涵盖了对（处理）官员腐败行贿、挥霍公款、假公济私等廉政建设方面的内容，提供了监察制度的案例，可以看到秦朝治国理政十分注重法治思想。”

　　秦朝统一全国后，在中央设三公九卿，在地方实行郡县制。三公即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一枚里耶秦简上写有“上御史为幸”，御史大夫的职责是负责监督百官。郡为秦朝地方最高行政机关，其下有县。郡设守、尉、监，一枚里耶秦简上写有“敢言之洞庭监御史”，这是作为下级的迁陵县官员写给上级洞庭郡监御史的上行文书中的一句。所谓监御史即郡监，虽然排在郡守、郡尉之后，但隶属御史大夫，代表朝廷监察地方官吏，责任重大。监御史的设置，是秦朝加强中央集权，对郡县官吏加强监督管理的重要措施。

　　秦朝统一全国后，大力营建道路系统以加强各地之间的联系，我们今天还能看到秦直道的遗存。秦直道被誉为秦朝的“高速公路”。如果说道路系统是硬件，那么邮传系统就是软件。根据里耶等地出土的秦简中各类行政公文及邮传记录可知，秦朝构建了一个比较高效的邮传系统，以保证从中央到地方之间行政公文和军事情报的上传下达。

　　郡县官吏是否勤廉，直接关系到国家政令在地方的贯彻执行，这就需要对官吏的表现进行考核，是为“考课”。秦汉两代进行考课的主要形式是上计。上计制度历史悠久，西周就有相关记载，春秋战国时期普遍采用上计制度，秦汉发展完善。汉朝上计制度已比较明确，秦朝上计制度仍有许多细节有待深化研究。其大概做法是每年岁末，各县向郡提交“计文书”，“计文书”包括一县户口、田地等统计数据，郡里有人先核实与汇总各县“计文书”，再上报中央，中央进行核实后，对官吏进行相应的奖惩。

　　里耶秦简行政公文中不乏对地方官吏考核的记录，出勤时间是考核的一项重要内容。一枚里耶秦简记载，有一个叫“駋”的人，拥有第二十级爵位“公士”，商鞅在秦国变法时，创立了二十等爵制以鼓励战功，秦朝延续二十等爵制，但性质从军功爵向官民赐爵转变，第二十级爵位在这一系统中是最低的一级。此人籍贯为阳陵县西就里人，秦始皇二十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开始履职于上衍县，到九月为止。因病在公署休息而未履职共两天，最终确定其工作天数为211天。其考核结果或将作为其升迁、留用、调离等职务变动的依据之一。

　　简牍生动再现制度史的细节

　　秦朝在官吏的职业道德、任命、待遇、考核、奖惩等方面制定了严格细致的律令，一旦违反，处罚严厉。

　　譬如在公务接待方面，一枚里耶秦简记载，一个名叫“衔”的县仓长官报告公干人员将出差到洞庭郡尉府，由一个名叫“温”的小吏带队，又有两名士兵同往。迁陵县提供的差旅伙食截止到三月，请经过的地方按照律令提供保障。这份秦简就相当于当时的一份“公务接待函”，其上还记录了官吏的日常口粮按照规定按月领取，因公出差的由路过的驿站提供，期间原单位不再发放。

　　在公车管理方面，一枚里耶秦简记载，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十一月九日，迁陵县一个叫“建”的邦侯守（驻军负责人，行政级别与县长相同）通告迁陵县主管：御史有指示，从现在开始，县府公务借用驿站马匹，搭乘与公务无关的人员，或用于其它用途，距离一里以上，视同贪赃，参照偷盗的相关律令处罚。

　　里耶秦简记载了一个公船丢失案。秦始皇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七日，司空守（县里负责工程营建的官员）“樛”给县府写信说，竟陵荡阴地方一个叫“狼”的人，借了迁陵公家一条船，船长三丈三尺，以便在荆楚故地找瓦。有学者认为此时秦刚刚灭亡了楚，此前秦楚连年大战，许多房屋被毁，留下了大量屋瓦，这些还可以再利用。“狼”借了船之后，一直没有归还。“狼”是司马昌官的属下，县府遂告知司马昌官，让他催促“狼”还船。司马昌官回复说：“狼”有官司在身，案子正在复审中，人在卒史“衰”、“义”处。今将财物校验清点文书抄录一份上报，通过卒史“衰”、“义”向“狼”讯问船在什么地方，如果丢失，就写一份债券给迁陵县府。

　　从里耶秦简所见的“罚款单”及有关“责罚”公文可知，秦律对官吏的处罚，因事、因人、因情节，都作了详细的界定，奖惩皆有法可依。

　　里耶秦简真实再现了秦朝制度史的细节，是了解当时吏治情况和廉政建设举措的重要窗口。湖南省纪委监委指导龙山县依托里耶古城（秦简）博物馆等资源，充分挖掘里耶秦简中的廉洁文化，将合乎时代需求的部分呈现给大众，成立了全国唯一以秦简为专题的里耶秦简廉政文化教育基地。（皮家璇 向富利）